创作声明:本文为虚构创作,地名人名虚构,请勿与现实关联
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,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,仅用于叙事呈现,请知悉
"这地是我的。"陈春娥站在田埂上,手里攥着一把湿漉漉的秧苗,泥水从指缝滴下。
赵老三脱了鞋踩进她刚插好的田里,溅起的泥点子打在她蓝布衫上开出朵朵花。
"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?"他嗤笑着,腰间那把锈刀在阳光下闪了一下,"村委会的章都盖好了,三天,把田埂给我扒了。"
01
芒种过后的第三天,山坳里的雾还没散尽,陈春娥就已经在田埂上站了一个时辰。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裤脚卷到膝盖,露出一双沾满泥点的解放鞋。三亩水田在晨光里泛着青绿,秧苗齐刷刷地探出头,像是等着她来查看。
她蹲下身,伸手摸了摸田埂边的秧苗。嫩绿的叶片上还挂着露珠,在她粗糙的指尖下微微颤动。这些秧苗是她昨天刚插完的,一株一株,弯腰直腰,从日出忙到日落。现在赵老三说要把田埂扒了,说村委会把地划给了他侄子盖房。
"春娥婶子,你还真守在这里啊。"
她回头,看见赵老三带着两个后生从村里走来。赵老三今天穿了件印着"拆迁办"字样的旧T恤,胸前的字已经褪色,看不太清楚。他腰间还是别着那把水果刀,刀把上的胶皮已经磨得光滑。
"地契在我抽屉里,红章盖着的。"陈春娥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泥。
"地契?"赵老三哈哈大笑,身后的两个后生也跟着笑起来。"春娥婶子,你那张纸三十年前就过期了。现在是新社会,地是集体的,村委会说怎么分就怎么分。"
他说着就脱了凉鞋,一脚踩进刚插好的秧苗里。泥水立刻涌上来,没过了他的脚踝。几株秧苗被踩倒,根部带起一片浑浊。
"你——"陈春娥上前一步,想阻止他,却被另外两个后生拦住。
"别激动,春娥婶子。"赵老三在田里又踩了几脚,每一步都有秧苗倒下。"你看,这田埂挡着我侄子盖房,必须得扒掉。你配合点,大家都轻松。"
陈春娥攥着手里的秧苗,青筋在手背上暴起。她看着赵老三在她的田里肆意践踏,那些她一株株插下的秧苗在他脚下折断。但她没有上前,也没有喊叫,只是默默摩挲着腕上的银镯子。
镯子很旧了,银面已经发黑,上面有许多细小的划痕。这是她年轻时唯一的嫁妆,不,准确地说,是她准备出嫁时的嫁妆。只是后来没有嫁,镯子就这样戴了三十多年,从来没有摘下过。
"听见没有,春娥婶子?三天时间,够宽裕了吧?"赵老三从田里爬上来,脚上的泥水滴得到处都是。他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,唾沫星子在阳光里闪亮。
"我不扒。"陈春娥的声音很轻,但每个字都清晰可辨。
"什么?"赵老三停下擦汗的动作,眯起眼睛看着她。
"我说,我不扒田埂。"陈春娥重复了一遍,手还在摩挲那只镯子。
赵老三沉默了几秒,然后突然笑起来。笑声很大,惊起田边几只觅食的白鹭。"春娥婶子,你是不是年纪大了,耳朵不好使?我说的不是跟你商量,是通知你。"
他转身对两个后生说:"去,找几块石头来。"
两个后生立刻散开,从田埂边捡起几块拳头大小的石头。赵老三接过一块,掂了掂重量,然后用力扔进田里。石头溅起的泥水很高,打湿了陈春娥的蓝布衫。
"咣当!"第二块石头也扔了进去,更多的泥水溅起来。
陈春娥站在那里,任由泥水打在身上。她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,贴在身上显出瘦削的轮廓。但她没有躲,也没有求饶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破坏她的田。
"行了,收工。"赵老三拍了拍手,"春娥婶子,好好考虑考虑。明天我们还会来的。"
他们走了,田埂上重新安静下来。陈春娥蹲下身,捞起田里的石头,一块一块地扔到田埂外。泥水已经浑浊不堪,看不清底下的秧苗怎么样了。她用手在水里摸索,想找到那些被压倒的秧苗,但水太深,手指碰到的都是软绵绵的淤泥。
太阳升得更高了,田里的水开始发烫。陈春娥脱下鞋子,卷起裤腿下到田里。水没过她的小腿,泥浆在脚趾间挤出来,软滑而温热。她弯下腰,一株株地扶起倒下的秧苗,让它们重新立在泥里。
这是个细致活儿,不能急。每一株秧苗都要小心对待,根部不能伤,叶片也要保护好。陈春娥做这种活儿已经做了三十年,手法娴熟得像绣花。她的腰早就习惯了长时间弯曲,手指也习惯了在泥水里摸索。
弄完这一片,她又去弄下一片。太阳越来越毒,晒得她脊背发烫。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,滴在田水里,激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。她没有直腰休息,一直弯着腰工作,直到把所有倒下的秧苗都扶起来。
02
傍晚时分,陈春娥才从田里上来。她的衣服已经干透了,盐渍在布料上留下白色的印迹。她坐在田埂上穿鞋,动作很慢,像是全身都疲惫不堪。
回到家里,院子里有异样。她先是闻到一股酸臭味,然后看到窗台上的咸菜坛子被摔碎在地上。腌了半年的萝卜干撒了一院子,在夕阳下泛着油腻的光。她走近门槛,发现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"滚"字,刀痕很新,还有白色的木屑。
陈春娥蹲下身,一片片捡起地上的萝卜干。有些已经沾上了泥土,不能要了。有些还干净,她小心地放进篮子里。咸菜坛子的碎片很尖,她捡的时候不小心割破了手指,血珠立刻涌了出来。
她站起身,含着受伤的手指,看着院子里的狼藉。这里是她住了三十年的地方,每一寸土地都是她亲手收拾出来的。三十年前她刚来的时候,这里还是一片荒地,杂草比人还高。她一点点清理,一点点建设,才有了现在这个小院。
门槛上的"滚"字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。她伸手摸了摸那些刀痕,木头的纹理在指尖下粗糙而扎手。这个门槛是她刚搬来时打的,用的是山里最硬的槐木。三十年了,磨得光滑如玉,现在却被人刻上了这样的字。
夜里,陈春娥躺在床上睡不着。外面有风吹过,竹叶沙沙作响。她听着这些熟悉的声音,摸着腕上的银镯子。镯子在黑暗中看不见,但她的手指能感觉到那些细小的纹路,还有内侧那个模糊的字。
那个字是"明",很小,刻得也不深,要仔细看才能认出来。这是镯子原来就有的,不是她后来刻的。三十年了,她无数次摸过这个字,却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。
第二天一早,陈春娥照常去田里。她没有理会门槛上的"滚"字,也没有收拾院子里的残片,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。田里的水还是浑浊的,但秧苗大多已经恢复了。她放了放水,拔了拔草,做着每天都要做的事情。
上午十点左右,远处传来机器的轰鸣声。陈春娥直起腰,看见一台推土机从村里开过来,后面跟着赵老三和几个村民。推土机很大,黄色的车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,履带压过田埂发出沉重的响声。
"春娥婶子,想通了没有?"赵老三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,大声喊道。机器的声音太大,他不得不扯着嗓子说话。
陈春娥没有回答,也没有逃跑。她从田埂上走回屋里,抱出一个铁皮盒子,然后重新坐回田埂中央。铁皮盒子不大,表面有些锈迹,里面装着她的地契和其他重要文件。
"行,既然你不配合,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。"赵老三挥了挥手,推土机开始向前移动。
机器发出更大的轰鸣声,履带碾过田埂边缘,压倒了一排秧苗。泥土被翻起来,在空中飞舞,然后重重地落下。陈春娥坐在那里,任由泥土落在她身上,落在她怀里的铁皮盒子上。
推土机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,驾驶员不敢再往前开。她就坐在那里,像一座小山一样稳固。怀里的铁皮盒子紧紧抱着,里面的地契就是她在这里生活的证明。
"春娥婶子,你这是何苦呢?"赵老三从驾驶室里爬下来,脸上满是不耐烦。"大不了我们给你在别处划块地,你看怎么样?"
陈春娥还是不说话,只是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。她的蓝布衫已经沾满了泥土,看起来灰扑扑的。但她的背挺得很直,手还在摩挲那只银镯子。
僵持到傍晚,推土机才轰隆隆地开走了。赵老三临走时恶狠狠地说:"春娥婶子,明天是最后一天。你再不识相,我就让推土机直接过去了。"
陈春娥没有理他,抱着铁皮盒子慢慢站起来。她的腿坐麻了,站起来时有些摇晃。田里的水已经完全浑浊了,看不到底下的秧苗。边缘一排已经被推土机彻底碾坏,绿色的茎叶混在泥土里,分不出形状。
回到家里,院子里又多了些新的破坏痕迹。菜园子里的青菜被人踩倒了,水井边的石台也被砸出几个缺口。陈春娥看了看,没有收拾,就进屋去煮了点稀饭吃。
她吃得很慢,一口一口地咽下去。稀饭有些发酸,可能是米放得太久了。但她没有倒掉,而是全部吃完。吃完后她洗了碗,擦了桌子,然后坐在门槛上看着院子发呆。
夜风吹来,带着田野的清香。远处有蛙声此起彼伏,还有几声夜鸟的啼叫。这些都是她熟悉的声音,三十年来每天夜里都能听到。她闭上眼睛,让这些声音包围自己,想象着田里的秧苗在月光下静静生长。
03
第三天清晨,雾还没有散尽,陈春娥就听到了脚步声。她透过窗户看出去,赵老三带着四五个人从村里走来,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锄头或铁锨。他们说话声很大,在雾气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"今天必须给我弄完,不管那老婆子怎么闹。"赵老三的声音很粗,带着明显的怒气。"我侄子后天就要动工盖房,田埂不扒掉,机器进不去。"
"三哥,要是她真不让开怎么办?"一个年轻的声音问道。
"不让开?那就让她尝尝厉害。"赵老三冷笑一声,"老子在这一带混了这么多年,还治不了一个老婆子?"
陈春娥听着这些话,慢慢穿好衣服。她今天还是穿那件蓝布衫,洗得发白但很干净。镯子在手腕上轻轻晃动,发出很轻的声响。她拿起铁皮盒子,走出了房门。
雾气很浓,能见度不过十几米。陈春娥走在田埂上,脚下的路已经被她走了三十年,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。晨露打湿了她的鞋子,也打湿了裤脚,但她走得很稳,每一步都踩得实实在在。
到了田边,她坐在昨天的位置上,怀里抱着铁皮盒子。田里的水已经清澈了一些,能够看到底下绿色的秧苗。那些被推土机压坏的已经无法恢复,但大部分还是好的,在水中轻轻摆动。
"哟,春娥婶子还真准时啊。"赵老三从雾里走出来,后面跟着几个村民。"想好了没有?主动让开,还是让我们动手?"
陈春娥没有回答,只是抱紧了怀里的铁皮盒子。晨风吹过,她的头发在脸颊边飘动,镯子在袖子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。
"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。"赵老三吐了口唾沫,"兄弟们,动手!"
几个村民举起锄头,开始在田埂边挖土。锄头碰撞泥土的声音很沉闷,在雾气中显得格外响亮。陈春娥坐在那里,看着他们一锄一锄地挖着她守护了三十年的田埂。
"滚开!"赵老三走到她面前,伸手就要去推她。
陈春娥突然扑过去,紧紧抱住了他的腿。她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,赵老三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。他低头看着这个瘦小的老女人,一脸的不可置信。
"你他妈的疯了吗?"赵老三抬起脚,用力一踹。
陈春娥被踹倒在田埂上,铁皮盒子从怀里滚了出去,在泥地上打开,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。她趴在地上,额头磕破了,血混着泥水往下淌。但她没有放弃,伸手抓住赵老三的裤脚,死死不肯松开。
"放手!"赵老三又要踹她,脚已经抬起来。
04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引擎声。声音由远及近,很快就到了田埂边。雾气中,一辆黑色的红旗车冲了出来,在田埂边急刹车,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。
车门打开,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快步走下来。他大约四十多岁,身材高大,面容严肃。
看到趴在地上的陈春娥,他脸色立刻沉了下来。
"我看谁敢动她!"他的声音很冷,像冰一样。
赵老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,手里的锄头差点掉在地上。他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男人,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男人快步走过来,一把将赵老三拽开,然后蹲在陈春娥面前。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帕,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上的血和泥。动作很轻,很温柔,就像怕弄疼她一样。
陈春娥愣住了。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,一时间说不出话来。男人的手在她脸上轻抚,温暖而小心。这种触碰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,三十年来,除了她自己,没有人这样碰过她。
"您受伤了。"男人的声音很轻,带着明显的心疼。"对不起,我来晚了。"
陈春娥想说话,但喉咙里发不出声音。她看着男人的脸,那张脸有些眼熟,但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。男人的左耳后有一颗朱砂痣,红艳艳的,在晨光中很显眼。
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后,那里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朱砂痣。这颗痣从她出生就有,位置很特别,一般人看不到。她从来没有想过,会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同样的痣。
"你,你是谁?"陈春娥终于开口,声音有些颤抖。
男人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轻轻扶她坐起来。就在这时,陈春娥腕上的银镯子滑了下来,掉在田埂上发出清脆的响声。男人看到镯子,身体突然一震。
他捡起镯子,翻过来看内侧。那里果然有一个模糊的"明"字,虽然已经磨损得很厉害,但还能勉强辨认出来。男人的手开始颤抖,眼中涌起了复杂的情感。
"这个镯子……"他的声音有些哽咽,"您从哪里得到的?"
陈春娥看着他手里的镯子,然后看着他的脸。那张脸越看越熟悉,仿佛在哪里见过,但又想不起来。她伸手接过镯子,重新戴在手腕上。
"这是我的。"她说,"从很久以前就是我的。"
车里的秘书这时走了过来,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。他把文件夹递给男人,说:"李局长,您要的资料。"
男人接过文件夹,从里面取出一份泛黄的纸张。那是一份领养登记,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,但还能看清楚内容。他把纸张递给陈春娥,声音颤抖地说:"您看看这个。"
05
陈春娥接过纸张,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。这是一份三十年前的领养登记,上面写着领养人的名字:陈春娥。被领养的孩子没有姓名,只写着"弃婴,男,约两岁"。
她的手开始颤抖。三十年前的那个雨夜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。那时她刚从外乡迁到这里,住在村卫生院后面的小屋里。半夜里忽然听到婴儿的哭声,出去一看,门口的台阶上放着一个襁褓。
襁褓里的孩子很小,看起来还不到两岁。他哭得很厉害,小脸通红,左耳后有一颗鲜明的朱砂痣。襁褓里还包着一块木牌,上面刻着一个"明"字,下面还有几个字,但已经模糊不清了。
她把孩子抱进屋里,给他喂了些温水。孩子逐渐停止了哭泣,在她怀里安静下来。她看着他稚嫩的脸,忽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,温暖而柔软,就像心里开了一朵花。
第二天她去村委会报告这件事,村干部说按规定要送到县里的福利院。但她舍不得,请求自己收养这个孩子。手续办得很顺利,因为没有人愿意要一个来历不明的弃婴。
她给孩子取名叫陈明,因为木牌上的那个"明"字。她把木牌的一半做成了银镯子,另一半留给孩子做纪念。她想,如果将来孩子的亲生父母来找,这就是证据。
陈明很聪明,也很乖巧。他会叫她妈妈,会帮她干农活,会在她累的时候给她捶背。她教他读书写字,他学得很快,总是班里最好的学生。她为他感到骄傲,就像为自己的亲生儿子感到骄傲一样。
但好景不长。陈明十二岁那年,县里来了几个人,说要带走一批优秀的孤儿去城里的重点学校读书。陈明被选中了,他们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,能让孩子有更好的前途。
陈春娥不愿意让他走,但陈明很兴奋。他说他要去城里读书,将来考大学,成为有用的人。他说他会经常写信回来,会在假期里回来看她。
离别的那一天,陈明抱着她哭了。他把那半块木牌还给了她,说等他长大了再要回来。她把木牌收好,送他上了车。车子开走的时候,她一直追着跑,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。
最初几年,陈明还会写信回来。信里说他在城里生活得很好,学习成绩也很好。他说他很想她,想念她做的饭菜,想念田野里的青蛙叫声。她每次收到信都会回信,告诉他田里的庄稼长得怎么样,村里又发生了什么事。
但渐渐地,信件变少了。先是半年一封,后来一年一封,再后来就没有了。她给他写信,但都石沉大海。她托人打听,但没有消息。她甚至想过去城里找他,但不知道去哪里找。
就这样,陈明在她的生活中慢慢消失了,就像他当初突然出现一样。她继续种田,继续过着一个人的生活。但她从来没有放弃过等待,每天都会摸着那只银镯子,想象着他长大后的样子。
现在,这个男人说他就是陈明。三十年过去了,那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变成了四十多岁的中年人。他穿着笔挺的西装,开着豪华的轿车,身边还有秘书跟着。他已经是市里的招商局长,是个重要的人物。
"您真的是……春娥妈妈?"男人的声音哽咽了,"我找了您十五年,去年在档案馆看到迁户记录才确定您在这里。我以为……我以为您已经……"
他没有说完,但陈春娥知道他想说什么。十五年,他找了她十五年。这意味着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,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收养他的女人。
"明儿?"陈春娥伸出颤抖的手,摸着他的脸,"真的是你吗?"
"是我,妈妈。"男人握住她的手,"是我回来了。"
他们就这样抱在一起,在田埂上,在众目睽睽之下。三十年的分离,三十年的思念,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眼泪。陈春娥感觉到他的怀抱很温暖,很结实,就像小时候她抱着他一样。
06
赵老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。他认出了李明远,那是市里新上任的招商局长,手里掌握着巨大的权力。他没想到这个威风凛凛的大官竟然是陈春娥的儿子,更没想到自己刚才竟然在他面前欺负他的母亲。
"李,李局长……"赵老三的声音颤抖着,"我不知道,我真的不知道她是您的……"
李明远松开陈春娥,慢慢转过身来。他的脸色很冷,眼中没有一丝温度。他走到赵老三面前,声音平静得可怕:"你刚才对我母亲做了什么?"
"我,我没有……"赵老三想要否认,但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。因为李明远的眼神太可怕了,就像要杀人一样。
"没有什么?没有踢她?没有让人砸她家的东西?没有破坏她的田地?"李明远一步步逼近,"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?"
赵老三的腿开始发软,冷汗直往下流。他知道自己惹上大麻烦了,这个李明远可不是好惹的。他在市里的权势很大,要整死他这样的小人物简直不费吹灰之力。
"李局长,我错了,我真的错了。"赵老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"求您高抬贵手,饶我这一次。我以后再也不敢了,我发誓!"
李明远看着跪在地上的赵老三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,拨了一个号码。
"我是李明远。"他对着话筒说,"马上派人到西山村来,把赵某某带走调查。对,就是那个强占土地的。"
赵老三听到这话,脸色刷地白了。他知道这下完了,彻底完了。强占土地这种事如果认真追究起来,足够他坐几年牢了。
"李局长,求求您……"他想要说什么,但李明远已经转身不理他了。
不到半小时,就有警车开到了田埂边。几个警察下车,不由分说就把赵老三铐了起来。其他几个村民早就跑得无影无踪,只剩下赵老三一个人被带走。
"春娥婶子,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您儿子啊!"赵老三被塞进警车时还在大喊,"如果早知道,我怎么敢……"
警车开走了,田埂上重新安静下来。陈春娥和李明远坐在田埂上,看着远去的尘土。阳光已经很强了,雾气完全散去,田野在阳光下一片翠绿。
"妈妈,对不起。"李明远握着她的手,"我应该早点回来的。"
陈春娥摇摇头,没有说话。她看着田里的秧苗,那些绿色的生命在微风中轻轻摆动,就像在为这迟到三十年的重逢鼓掌。
"您这些年过得怎么样?"李明远问。
"还好。"陈春娥的声音很轻,"种种田,够吃就行。"
李明远看着她粗糙的双手,心里涌起一阵酸楚。这双手为了养育他操劳了十二年,又为了等待他孤独了三十年。现在这双手上满是老茧和裂口,记录着一个女人独自生活的艰辛。
"妈妈,跟我回城里吧。"他说,"我在市里有房子,您可以享享福。"
陈春娥看了看田里的秧苗,摇了摇头:"我哪儿也不去,就在这里。"
"可是这里条件不好,您一个人生活太辛苦了。"
"辛苦什么?"陈春娥笑了笑,"有田种,有饭吃,有房住,还要什么?"
李明远想要说服她,但看到她坚定的眼神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他知道这个女人的性格,一旦决定的事情,十头牛都拉不回来。
"那我经常回来看您。"他说。
"好。"陈春娥点点头,"不过别开这么好的车来,村里人会说闲话的。"
李明远笑了,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笑。他想起小时候,每次他想要什么东西,陈春娥都会说"村里人会说闲话的"。有些事情三十年不变,就像这个女人的性格一样。
07
太阳升得更高了,田里的水开始泛起热气。陈春娥站起身,拍了拍衣服上的土。
"我得去看看田。"她说,"你们把水弄浑了,得重新放放。"
"我帮您。"李明远也站起来,开始脱西装外套。
"别,别。"陈春娥连忙阻止,"你穿得这么好,下田做什么?在边上看着就行。"
李明远停下动作,看着她走进田里。她的动作还是那么熟练,弯腰、直腰、放水、拔草,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很认真。阳光照在她身上,让她瘦小的身影显得格外清晰。
他想起小时候,经常这样看着她在田里干活。那时候他还小,帮不上什么忙,就坐在田埂上看着。她总是很忙,从早忙到晚,但从来不抱怨。有时候他问她累不累,她总是笑着说:"不累,看着庄稼长,心里就高兴。"
现在三十年过去了,她还是这样说,还是这样做。时间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,但没有改变她的本质。她还是那个简单、坚韧、默默承受一切的女人。
"妈妈。"他突然开口。
"嗯?"陈春娥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。
"我想您。"
陈春娥的动作停了一下,然后继续拔草。她没有回答,但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。
李明远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钢笔,在手里转来转去。这是他的习惯动作,紧张或思考的时候就会这样做。陈春娥看到了,忽然想起小时候陈明也有这个习惯,总是拿着她的钢笔在作业本上画来画去。
"你还是喜欢玩笔。"她说。
李明远一愣,然后笑了:"您还记得?"
"当然记得。"陈春娥走上田埂,"你小时候总抢我的笔,在本子上画镯子。"
李明远看着她腕上的银镯子,那上面有他小时候画过的痕迹,虽然很淡,但还能看出来。他记得那时候很好奇这个镯子,总是问她从哪里来的,她总是说"等你长大了就告诉你"。
现在他长大了,终于知道了这个镯子的来历。原来那是他身世的见证,是他和这个女人相遇的纪念。三十年来,她一直戴着这个镯子,就像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。
08
夕阳西下,田野被染成了金黄色。远山如黛,炊烟袅袅,一派田园风光。陈春娥和李明远坐在田埂上,看着夕阳慢慢沉下去。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在田埂上重叠在一起。
"明儿。"陈春娥忽然开口。
"嗯?"
"你现在有家了吗?"
李明远点点头:"结婚了,有个女儿,今年八岁。"
"好。"陈春娥笑了,"要带回来给我看看。"
"一定。"李明远说,"她肯定会喜欢您的。"
风吹过田野,秧苗轻轻摆动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这是陈春娥最喜欢的声音,三十年来每天都能听到。现在这个声音里又多了一种东西,温暖而充实,就像她的心一样。
夜幕降临,李明远要走了。他把一张银行卡放在陈春娥手里,说里面有些钱,让她好好照顾自己。陈春娥推辞了几次,最后还是收下了。
"我下个月再来看您。"李明远说。
"好。"陈春娥点点头,"路上小心。"
车灯在夜色中逐渐远去,陈春娥站在院子里,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。她回到屋里,摸着腕上的银镯子,感觉它比以前更亮了,就像有了新的生命一样。
她点亮油灯,坐在桌前写信。这是她三十年来第一次主动写信,写给她的儿子。她写得很慢,一笔一画都很认真:
"明儿,妈妈想你了。田里的秧苗长得很好,今年肯定是个丰收年。你说要带孙女回来,妈妈很高兴。妈妈给她准备些什么好呢?记得小时候你最爱吃妈妈包的包子,她会不会也爱吃?妈妈等着你们回来。"
写完信,她小心地折好,放进信封里。明天她就去村里的小店寄出去。三十年了,她终于又有人可以写信了。
夜深了,田野里传来阵阵蛙鸣。陈春娥躺在床上,听着这些熟悉的声音。今晚它们听起来格外动听,就像在为她唱着庆祝的歌谣。她摸着腕上的银镯子,慢慢进入了梦乡。
在梦里,她又看到了那个雨夜,看到了门口台阶上的襁褓。但这一次,她没有犹豫,没有害怕,而是毫不犹豫地把孩子抱了起来。她知道,这个决定会改变她的一生,但她不后悔。
因为爱,从来都是这样开始的。因为守护,从来都是这样延续的。
即使迟到了三十年,它依然是最珍贵的礼物。
发布于:江西